求医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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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篇写到游泳的事。我中午经常吃了饭再去游泳，每个人都好奇地问“你吃饱了游泳不会吐吗？”我好奇地回答“为什么要吐”。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，群众的医学知识是丰富正确的。一年后我总觉得咽喉有异物感迟迟无法缓解，现在想起来一定是游泳池的水压把食物压上来导致的。我做了胃镜后，被诊断为反流性食管炎。（详见《记第一次做胃镜》）

得过返流的朋友都很清楚，这个病很难受且无法根治。治疗方式很单一，就是定期服用拉唑类药物，原理是它抑制胃中的氢离子形成，从而抑制胃酸产生，缓解泛酸的症状，减少对咽喉刺激，异物感消失。一切听起来都非常完美，但它在我身上并不很管用。这些药丢在我身上就跟石沉大海一样，一点反应也没有，我仿佛只是吃了淀粉。

数不清多少个日夜我因为它不舒服不开心。网上搜各种资料，去感受异物感的痛苦，每天都仔细观测病情并记录，无数次开着手机灯对着镜子照我的嗓子。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时刻伴随着我，莫名其妙还觉得隐隐刺痛感，要不是做了喉镜胃镜，我怀疑自己得了癌症。我很无奈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，为什么会遭到如此惩罚？朋友说我真的太焦虑了，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；其他病友也建议我服用抗焦虑的药物。我有一次问的消化科大夫：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受此折磨吗？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？医生冷漠地说：是的。

于是我决定试试中医，但心里没抱太大希望。

我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，随意来到一家西北五环外的同仁堂门诊，人非常少，只有一位医生接诊。我仔细阅读了该医生的介绍，心凉了一半。资料显示，他擅长治疗——基本我听过的所有病除了癌症他都能治，这代表他什么都无法治疗。

我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病情和症状。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胃食管返流（当着我的面马上查的），然后告诉我，你的心理负担太重了，你根本就没病。我说可是我非常难受，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。他说，你心理因素占了80%，你这些症状都很正常，你反酸吐出来了吗？我说，没有吐，但是胃镜显示我就得了这个病。他打断我：你先听我说！我以前咽炎啊，天天都觉得难受，咳咳咳搞得室友都睡不着。没管它结果自己就好了。你就是心太重，做什么都很仔细，太追求完美。我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心理医生诊室。然后他开始给我写药方，我知道中医的字不好认，辨认了半天发现他在纸上写道“心情好，意志坚，故病可愈。”那一刻，我仿佛成了故事会里的主角，这锦囊妙计似乎就要解救我于水火之中。我问大夫我要注意饮食吗？他说不用控制食量，想吃点什么就去吃吧。（听起来像对病人的临终关怀）

带着一丝失望一丝嘲笑悻悻结束了中医之行，不知道人生何去何从。

后来我的病神奇般地好了，什么时候好的，我也说不上来。总结了下，那段时间工作很忙，孩子又得了肺炎。抱着39度的孩子求医看病，按着做检查灌药，夜里醒无数次盖被子测体温听咳嗽，我已经眼神呆滞，神情枯槁，就差口吐白沫了，等我想起反流性食管炎的时候，异物感已经消失了。我怀疑这就是以毒攻毒，以苦降苦，转移注意力大法似乎有些神奇效果，从这个角度说，那位老中医说的也很有道理。不过这一切未免太残酷了，生活中为什么都是这些事？克服了一个困难，等着你的却是其他的困难？

现在人们都爱说“以问题为导向”，好像以这个问题为靶子，对症下药，集中力量就能实现突破。——听起来很有道理，就像拉唑类药物能治好反流一样有道理。

但这个世界不讲道理。它实在太幽默了。你搞不清它到底要怎样，有时候如果一味掩盖问题，问题越来越大最后全体崩溃。比如苏联不正视自己的问题，明明人民都过得很苦很不快乐，非要说自己又强大又富裕，最后ber一下就垮掉了。

然而某些时候，如果很重视问题，问题也越来越大最后全体崩溃。最典型的就是失眠，如果你一直在思考如何治疗失眠，那么一定无法治疗好失眠。如果你一直在观察自己什么时候睡着，那么大半夜也睡不着。就像捉弄科学家的双缝实验一样，这神秘的一束光，不监测它它就是波，监测它它就是粒子！如果你想解决这个问题，你就最好不要看它！有的时候淡化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。（我不是指量子物理）

最后，爱过的也趋于平淡了，恨过的也过眼云烟了，我越来越漠视反流性食管炎，这位慢性病朋友已经成了我的老伙伴。它就在那，不哭也不笑，不离开我也不惹事。我现在连拉唑也不吃了，火锅烧烤啤酒咖啡样样来，一天高兴麻了。